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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二章 (二更) “連大小姐,是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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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業回來後, 回京的這一路上總是心不在焉。

結果當天連誠也沒等到連業帶回來的豆沙包,還是小廝另外跑腿去買回來的。

這可是讓連甄納悶不已。

父親向來都是精明謹慎的人,既然答應了的事情,就會說到做到。

何況是幫連誠買點心這樣的小事, 絕不可能會忘。

可事實擺在眼前, 連業真的把這事忘得一幹二凈, 回來時還失魂落魄的, 望著連甄的眼神特別覆雜,連吳氏也察覺了。

她還偷偷拉著連甄到一旁說:“你爹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,心神看著很是不寧,最近街上出現的士兵也多了,怕是朝事上有什麽問題, 可別讓誠哥兒去擾了相爺。”

於是連誠這些日子便輪流去了各人的馬車上待著,就是沒去擾連業。

一日一日過去,回程不像去程那樣悠閑自得,還可在一地多住幾日歇息。

因此回到京城的日子比預料中都還來得快,已能隱約看見城門。

吳氏的骨頭都快被顛散了,從來沒有覺得這京城的城門看著竟是如此令人懷念, 熱淚盈眶:“終於到了。”

這趟出來,喜悅有之, 驚懼有之,對連甄來說都是極難得的體驗──當然,後者她可不願再經歷一遭。

連甄伸手揉揉昏昏欲睡的連誠臉蛋, 告訴他:“誠哥兒,我們快到家啦。”

“唔……”

長時間待在馬車上,連誠由最開始的雀躍到後來只覺無趣,便都是這樣懶洋洋地趴在軟枕上, 強撐著沒讓自己睡去。

有好幾次他在白日趕路時睡了,結果夜裏反而睡不著的狀況,急得他都要哭了。

在烏漆抹黑的晚上,只有自己醒著,零星幾盞燈火照出的影子晃啊晃,連誠只能攥緊被子,把整個人埋進被窩裏瑟瑟發抖。

連甄看他眼皮蓋上後又趕忙睜開,偏睜開的又只有一小個縫,然後再次閉上,如此重覆,不禁失笑。

“欸,好像有輛馬車朝咱們過來是不是?”

聽到外頭的交談聲,連甄收起笑容。

不怪她一驚一乍,實在是被嚇怕了。

幸好,來的是熟人。

大老遠地,就聽見孫大夫的喊聲:“是我!”

他探出車窗外招手,見是熟識的人,一行人這才放下戒心。

連業對老友的聲音耳熟,是第一個認出來的,他讓人停車後,掀開車簾問道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雖說他們交情匪淺是沒錯,但好像也沒有好到這樣,還未進京就已經早早盼著,等著他們的馬車到來時就迎了上來。

他可是沒跟他知會過回京的日子啊,這人莫不是天天在城門口等著嗎?

連業表情古怪,不過他沒有猜疑太久,孫大夫很快就道明來意。

他伸長了脖子,只差就上手抓著連業雙肩了,著急問道:“不是說小少爺有狀況嗎?人呢?讓我親眼瞧瞧。”

小少爺指的就是連誠吧?

那孫大夫會這樣火急火燎,也就說得通了。

可是不對啊,自己兒子有狀況的事他怎不知?

連業與連甄的馬車就在一前一後,因此他們的對話連甄無可避免地也聽了個全部,這才想起自己是曾寫過信給孫大夫的。

那時候,連誠一覺醒來,沒有再變回原先的那個連誠,所以她才寫下此信。

而如今……看著揉揉眼睛,對馬車突然停下似是有幾分困惑的連誠,連甄心裏也有些悵然。

──這次,輪到那個不愛笑的連誠,不出現了。

於是連甄掀起簾子,說明前因,連業才明白原來他不在的時候,竟還發生過這種事。

“我弟弟已有好幾日未曾再互換過性子,勞煩孫大夫看看狀況。”

“那是自然!”

要不是這是連甄的馬車,他進去不妥,孫大夫只怕都得立刻掀簾進入,細瞧連誠的狀況。

連業出了主意:“在這兒談話也不是個事,到我車上來吧。”

孫大夫當然不會拒絕,倒不如說很是期待:“好好好,趕緊的。”

連甄便催著連誠下車:“誠哥兒,到爹爹的馬車上去吧,孫大夫想見見你呢。”

“哦。”

他勉強打起一點精神,因為大家都告訴他不要去打擾爹爹,所以他去連業馬車的次數少之又少,這回難得能去了,連誠也起了一絲興趣,讓丫鬟給抱了下去。

連甄掀開車簾一角往後瞧,因為角度的關系看不真切,但猜測連誠與孫大夫,應是都齊齊上了父親的車。

她放下車簾。

連誠現今算是恢覆如常,真要她來說,一覺起來換個人,那才是不尋常的現象。

可不知為何,明明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,她卻覺著心裏空落落的,好像少了些什麽。

取出一旁擱著的木盒,連甄循著記憶中的順序一一解開,露出了裏頭的一個荷包。

要不是因為另一個連誠,連甄自己只怕到現在都還解不開這個木盒呢。

她將荷包打開,倒出一顆圓滾的白色石子,連甄將其握在掌心之中。

白石泛著涼意,不似最初從另個連誠手上交給自己時,那樣溫暖。

連甄收緊手,喃喃:“再也見不到了嗎?”

她都還沒好好跟他告別過呢。

輕嘆口氣,只覺滿心惆悵。

也不知孫大夫能否看出些什麽?

而連業那頭,事關小兒子的病,連業也顧不得再惆悵了。

他聽著孫大夫接連問了連誠幾個問題,連誠答著答著,瞌睡蟲也跑了,此刻眼睛睜得晶亮,精神好著。

孫大夫沈吟,連業問道:“怎麽樣?可有大礙?”

“若是另個人沒再出現,那這病就不必再擔心了,這種病的痊愈之法,不是另個性子消失,就是二合而為為一,連小少爺的境況,看來倒像第一種。”

就是怎麽離了趟京城就自己好了,就跟連誠這樣才三歲的孩子得了雙面人這病一樣蹊蹺。

連業不是大夫,不懂得這些,卻只聽懂了“痊愈”二字:“不管怎麽說,病好了就好。”

兒女健康平安,就是他畢生的最大追求。

念及此,又想到了連甄。

連業輕嘆口氣,對老友說道:“回京後,咱們小酌一番吧。”

孫大夫自然應下:“這可是奇了怪了,平常都要我一直邀你你才肯應一回,怎麽今天竟還主動開口了?”

本以為連業是因小兒子病愈而需要喝個小酒慶祝,不過具體原因為何,他很快就知曉。

進了城門,孫大夫便回了自己馬車,讓連業回家歇息幾日後再尋他,畢竟他們兩大家子風塵仆仆剛回京,定是還有許多要處理的事,他就不在這時候湊熱鬧。

喝酒嘛,什麽時候都能喝的。

連業也是這麽想的。

打算將箱籠歸置了,下人們收拾妥當後,他再招連甄來細談。

事關她的婚事,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連業自己是應下了,但他也想聽聽連甄自己的想法。

畢竟這京裏的才俊細細算來,連業發現,江城世子還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選。

不過他們都沒有想到,有人比他們還要更急。

才剛踏進各自的院子裏,椅子都還沒坐熱,前頭便慌慌張張緊急通知各院:“快備香案,有聖旨!”

聖旨?

怔楞了老半天,才在來人的喊聲中回過神來。

連府要來聖旨了!

一行人顧不上收拾,腦袋懵著歸懵著,探問消息的去探問,幫主子整妝的手也沒停下,一個個忙得暈頭轉向。

眾人聚在一塊兒時都還有些迷糊,連弘問著連業:“大哥,咱們家怎會突然有聖旨?你可聽聞什麽風聲沒有?”

連業看著同樣茫然的連甄一眼,心裏多少有底,自己卻也沒把話說死。

“聽遞來口信的太監說,是好事,不必緊張。”

好事啊……

他們聽了這句,驀地想到什麽,眼角餘光全不由自主地往連甄身上瞧。

連甄面上一白,也猜到了什麽。

是進宮?還是杜智鵬向皇上討要了她?

縮在袖裏的手緊緊攥起,連甄面上的笑容無懈可擊,心中卻是冰冷。

“聖旨到──”如他們所料想的那般,傳旨太監念出了接旨人,“連相嫡女連氏接旨──”

連甄上前:“民女在。”

傳旨太監也是直到今日才有幸得見名滿京城的連相掌珠容貌,點了點頭,確實是郎才女貌。

他宣讀聖旨:“奉天承運,皇帝詔曰,茲聞連相連業之嫡女連甄溫婉嫻淑、良恭儉讓,今梁王世子江城適婚娶之時,當擇賢女與配,特將汝許配為世子妃,一切禮儀交由禮部操辦,擇良辰完婚,欽此──”

聽聞前半句,連甄心道:果然是賜婚聖旨。

可聽到聖上賜婚的人選時,不單是連甄,在場所有人除了早先知情的連業之外,俱都是一楞。

攥成拳的手松開,連甄接旨:“謝主隆恩,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──”

給了太監豐厚的賞錢,連府的幾人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。

連甄正是適婚年齡,婚事久未訂下,封後的事一直沒有下落,更無人敢上門提親。

結果……怎麽就是梁王世子了呢?

連甄也是很意外的。

她捧著聖旨,自己對於梁王世子的印象,還全是由連誠那兒來的。

還記得連誠從世子那兒帶回來的兔子糖人,嬌憨可愛,蜜糖甜膩。

以及連誠曾說過的:“世子哥哥是好人。”

連甄抿唇笑笑。

能讓連誠這樣誇讚,連甄對這門婚事也就多少放了心。

至少……比她原先以為的歸宿,都要強了不知多少。

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吳氏:“哎喲,那可是世子妃呢!接下來有得忙了!”

震驚過後,吳氏覺得這歸宿也不錯,就是世子的身子實在弱了些。

不過也好,夫妻兩人能長伴,對連甄來說許會更好。

而要嫁去梁王府,嫁妝就不能少。

除了連甄母親留下來的那些以外,吳氏也開了自己庫房,順帶將幾間有進項,生意不錯的鋪子給挑了幾間出來,全要給連甄作嫁妝。

見自己妻子這般上心,連弘點點頭。

這才像一家子人嘛。

他還打趣地說了句:“你該不會連自己嫁妝全都搬空了吧?”

吳氏指揮下人把幾個有些過時的赤金頭面拿去融了,讓匠人去打更時新的式樣,吩咐完了才有空搭理自己夫君。

“就算是搬空了,我自己也能再掙回來!可連甄要嫁去的那可是梁王府,沒有足夠的銀子傍身,誠哥兒又還小,只憑她母親留下的那些,那可怎麽夠?”

吳氏說這話也是真有底氣。

她這趟帶回來的布料這幾日放到京城的鋪子賣,一下子就銷售一空,現在去進貨的人已經在離京的路上了,要帶回更多料子的同時,也是想跟那邊的店鋪合作。

吳氏生財有道,就愛花錢買這些頭面衣料,眼光也毒辣,但凡她看中的,放到鋪子上,定是大賣。

不過要給連甄的嫁妝,那也要她喜歡了才行,吳氏剛想打發丫鬟去問,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親自去問了能詳細些,剛同連弘說不到幾句話,風風火火地又往連甄院裏趕。

連弘傻了半晌,失笑: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己女兒要出嫁呢。”

吳氏來到連甄院裏,就看到連誠又跟自己的姐姐膩在一塊兒。

她笑道:“誠哥兒再黏著甄姐兒的日子也不多了。”

連誠眨了眨眼,也顧不得甜膩膩地喊嬸娘了,噔噔噔跑到吳氏面前問:“為什麽不能再黏著姐姐了啊?”

吳氏牽著他的手,牽著他一起到榻上坐下:“自然是因為你姐姐就要嫁人啦!嫁人後住的是你姐夫那兒,可就不好再在這兒長住了。”

連誠不解:“我和爹爹還有嬸娘,都不能一起去住嗎?”

被弟弟的童言童語惹得發笑,連甄擡袖掩住笑意。

吳氏就沒這麽給面子了,直接笑出聲來:“喲,你想得倒美,哪有這等好事?”

連誠晴天霹靂:“那、那我要怎樣才能跟姐姐一起住?”

一起住倒是沒可能了,吳氏也不想為了哄他而騙連誠,說道:“比起一起住,難道你不想幫上姐姐的忙嗎?”

連誠越聽越迷茫:“怎麽幫?”

他還是小孩子,也能幫上姐姐的忙嗎?

“像你詮哥哥那樣,用功讀書,往後當的官越大,就越能保護你姐姐啦!”

連誠似懂非懂:“就像爹爹那樣?”

吳氏一頓。

連業是丞相,的確是個大官,不過她又擔心會讓連誠覺得立下的目標太困難,猶豫說道:“能官至丞相當然是最好的……”

聽了吳氏的話,連誠認真點了點頭:“我知道了。”

然後便在連甄與吳氏困惑的目光下,氣勢洶湧地離開,走到外院的書房。

連詮正伏在書案上學習,一見連誠過來,說道:“誠哥兒,找你爹爹嗎?大伯與孫大夫有約,並不在。”

豈料連誠搖了搖頭,讓丫鬟在連詮身邊給他擺了張小幾,抱著自己帶來的《千字文》,一本正經看了起來。

還不忘回覆連詮:“我是來學習的。”

聽到弟弟肯認真念書,連詮讚許地點了點頭:“極好。”

一大一小,便靜靜地在書房裏看書,從此連詮書院放假時,都約了連誠一道讀書,這又是後話了。

……

永平帝和江城先行回京,原本江城想留下押解宜王與杜智鵬,卻被帝王一語拒了。

江城沒辦法,只得跟著皇上一起回來。

今日犯人被關入了牢裏待審,江城便親去瞧了眼。

舟車勞頓,即便是貴公子,成了階下囚也不可能再有下人伺候。

換上的囚服染上臟汙,頭發散亂不堪,下巴還冒出些許胡渣,精神也變得萎靡。

牢房陰濕,氣味並不好聞,夏陽皺了皺鼻子,看著江城面色毫無變化,心想不愧是世子。

走到杜智鵬牢前,雖江城此前只見過他兩次,不過這次的形象還是跟之前有很大的出入。

杜智鵬則不會忘記江城那張臉,要不是他,自己也不會落得這般境地,瞪著他的眼都染上猩紅。

“好你個梁王世子,壞我好事搶我女人,我杜智鵬哪裏惹了你,需讓你這樣出手對我?”

他奔上前來抓著木欄,人在牢內,但夏陽還是站到江城面前,對杜智鵬怒喊了聲:“放肆!”

現在的他可不是什麽公主府大少爺,只是區區一個待罪囚犯,極可能還是結黨營私意圖謀反的大罪,夏陽才不怕他。

江城望著杜智鵬,十分不解:“就算不是我,依你的所作所為,也遲早有人會逮到你。”

令他感到驚訝的,是這杜智鵬竟都不會反省自己。

是帝王表面上的恩寵,縱容得他連是非都不會分辨了嗎?

“還有,連大小姐不是你的女人。”江城看著他赤紅的雙眼,目光銳利,“連大小姐,是我未過門的妻。”

杜智鵬一楞,忽地想到那晚,江城把他好不容易搶到的人抱在懷裏,“哈”了一聲,指著他鄙夷地笑了。

“你跟我,都一樣!同樣都是在覬覦她,你又有什麽資格,站在這裏對我說三道四?”

江城冷冷瞥他一眼:“就憑我不會勉強她。”

不想跟這樣的人多廢話,江城示意後頭的人將牢門打開。

杜智鵬才不相信他是來放自己走的,警惕地後退幾步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“你自己犯下的事,自個兒跟聖上說去吧。帶走。”

雙腳的腳鐐隨著行走發出聲響,伴隨著杜智鵬的咒罵聲。

江城沒去細聽他究竟都說了什麽,垂下眼,眸色淡淡。

其實杜智鵬滿嘴狡辯的話,說的倒也有不容江城反駁的。

想起連甄,他輕抿了唇。

他確實……早就對她有不一樣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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